記憶里的烏桕樹
□?胡海松
據(jù)說,烏桕樹名的來歷是因為烏鴉喜啄食它。烏桕樹有很多別名,如木子樹、木梓樹、木油樹、木蠟樹、洋辣樹等。小時候,家鄉(xiāng)屋場上的大人與小孩都是叫它木子樹。“木子”是指木梓樹結的果籽,在表示植物的果實、種子時,“籽”和“子”兩個字可以通用。
家鄉(xiāng)的屋場也有一個別名,叫“木梓林胡家”。前幾年興起的新農(nóng)村建設中,屋場上花錢買了一塊碩大的泰山石,在上面鑿上這五個大字,描成紅色,矗立在屋場前的公路邊上。家鄉(xiāng)屋場的原地名,在地圖上標注的是“上胡”與“下胡”,是明朝永樂二年胡姓倆親兄弟開基的,他們奉朝廷移民令,由南邊吉水縣遷來,兩人在博陽河邊,相距幾十米遠建居兩處,依水流方向和姓氏得此名。
家鄉(xiāng)的屋場原處在一塊一展平疇的田畈中,博陽河水從畈中逶迤繞過,因水多得名泗溪畈。60年代少年時期的我,印象里泗溪畈的河洲上、水塘邊的塘墈上以及田頭地墈水溝邊都有木梓樹的影子,尤其是下胡屋場旁邊有一塊20多畝大的河洲里,全都是木梓樹,為一片木梓樹林。這木梓樹林是什么時候栽種的?又是誰栽種的?小時候也沒聽到大人們說過。據(jù)說都是野生的,是鳥兒把木子銜落到那里生長出來的。
木梓樹葉形狀像一顆心,夏天時顏色為翠綠,到了11月份的深秋初冬后,顏色就開始變色,由綠變黃,由黃變紅。這紅色又不盡相同,有緋紅、橘紅、紫紅等,如果遇到一場早霜,木梓樹葉就會一夜之間驟然變?yōu)殒弊湘碳t,遠遠望去,河洲上那片木梓樹林就像是一團紅云覆蓋在土地上!也許是這個特殊的景象,讓他鄉(xiāng)人對此處印象尤為深刻,于是,就以“木梓林”為地標符號來稱呼上胡、下胡這兩屋場。
我的少年時期和屋場上與我同樣少年時的伙伴,對家鄉(xiāng)的木梓樹都有著兩種特別的情感,這種特別情感一個是“喜歡”,一個是“害怕”。
先說“喜歡”的情感——
木梓樹也會開花結果,開的花像一條金黃色的毛毛蟲,結出的果其形狀又像一朵朵小梅花。到了冬天,當木梓樹葉快落盡時,黑外殼就會裂成三半、脫落,露出里面如羊脂般雪白如綠豆般大小的果子,也就是木子。木子可以榨油做肥皂做蠟燭等,供銷社商店里會收購。據(jù)說木子以前是生產(chǎn)隊集體去采摘拿去賣的,也許是“采摘”太費工時了,后來生產(chǎn)隊就不采了,讓私人去采摘。那時,我們小孩下午放學了,或是不上學的禮拜天里,都會去屋場旁邊鉤木梓樹上的木子。
鉤木子的工具是家中門口曬衣服的長竹竿,在竹竿的一端綁上一根一尺來長與竹竿相交叉的小木棍。綁好后,就提上一個竹籃或一個布袋,前往有木梓樹的地方去。站在木梓樹下,雙手高舉起竹竿,用那個小木棍的交叉口,套在有木子的小枝上,然后雙手用力往下一拉,木子就鉤下來了。鉤了一陣后,雙手有點累,就停下來撿落到地上的木子。屋場旁邊的木梓樹都有十多米高,我那時鉤木子苦惱自己年紀太小力氣不大,舉不起太長的竹竿,用短竹竿又夠不著樹上高處的枝頭,就特羨慕屋場上比我年長了幾歲的伙伴,他們力氣大,可以舉著長長的竹竿,把樹上高處枝頭上的木子都能鉤下來。我一年里總能撿到幾斤木子,然后拿去附近供銷社商店里賣,一毛多錢一斤,賣木子的錢留著自己買鉛筆和作業(yè)本用,偶爾也會動用幾分錢買幾粒糖子過過嘴饞。
“害怕”的情感是——
繁密翠綠的木梓樹葉,在夏天里會給樹底下帶來一塊遮日的陰涼。炎熱的夏天,樹陰是人們乘涼的地方,生產(chǎn)隊里的水牛白天會被系到木梓樹底下的陰涼處去。但人是不敢去那木梓樹陰下乘涼的,因為樹葉上有好多毛辣蟲,毛辣蟲喜歡吃木梓樹葉。這是一種全身都是毛的蟲,這種蟲掉到人身上,挨到了皮肉就會癢疼紅腫,難以忍受。屋場上的大人也怕這樹上的毛辣蟲,小孩更是怕,屋場上的小伙伴,幾乎都被木梓樹葉上的毛辣蟲蜇過,夏天里在田畈走路時我們都會躲開木梓樹。
在發(fā)展集體農(nóng)業(yè)的上世紀50、60、70年代,德安縣委把此處作為全縣農(nóng)村工作重點鄉(xiāng)來抓,當初叫獅子鄉(xiāng),全縣農(nóng)業(yè)組織從互助組轉(zhuǎn)為初級合作社、高級社都率先在此處成立;1955年,德安縣第一臺抽水機(為煤氣動力)在泗溪畈中古塘邊安裝;60年代,電影制片廠曾在泗溪畈拍攝過農(nóng)業(yè)水稻豐收的紀錄片;70年代,提倡“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”,于是,拖拉機耕田,插秧機、收割機、打谷機等都是在泗溪畈水稻田里先行試驗后推廣。后來,泗溪畈就開始了農(nóng)田改造,即將水稻田擴大擴平擴方正。為此,畈中間的水塘被填平了。那些田頭地墈空處的木梓樹也砍掉了,下胡河洲上那片地標式的木梓樹林,也全部砍掉,河洲改造成了水稻田。
1998年,長江流域發(fā)生百年一遇的特大洪災,之后,上胡、下胡連同泗溪畈中被淹沒過的屋場,享受政府洪災后遷移重建的惠民政策,全都搬遷到泗溪畈西邊的小山上重建,兩個屋場也由此連到一塊了。
2014年,泗溪畈中上胡、下胡的全部田地連同遺留的老屋場舊址被縣政府征收,之后運來博陽河北岸小山上的黃土,填高三米,開發(fā)為工業(yè)園區(qū)。泗溪畈中的屋基、水塘,墳地、樹木、田地……都被填埋了。如今,那里被林立的工廠、寬敞的道路所代替。
泗溪畈,成為了過去的記憶,那曾經(jīng)的木梓樹林,也永恒地成了鄉(xiāng)人們記憶里的風景!
“手種門前烏桕樹,而今千尺蒼蒼,田園只是舊耕?!睘蹊陿湓诠湃说那楦欣锸且环N鄉(xiāng)愁之情!泗溪畈里曾經(jīng)有過的烏桕樹,在我的情感世界里又何嘗不是一種思鄉(xiāng)之情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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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王文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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審核:姜月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