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薦讀九江丨(論語)鄉(xiāng)土中國的親和敘事——讀路遙作品有感

2024-10-20 08:12 長江周刊 閱讀 32401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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鄉(xiāng)土中國的親和敘事

——讀路遙作品有感

■ 硯無稅

或許是古城西安四年的大學生活,讓我對陜北作家路遙的文學表達和敘事語言有著天然的親近和理喻。作家筆下,那些對鄉(xiāng)土中國的濃墨描寫,對苦難生活的入微體察,與命運抗爭的力量與勇氣,抑或?qū)霟釔矍榈目誓睿瑢ι鐣兏锏钠谠S等,一個個平凡生命演繹的故事講述,呈現(xiàn)黃土地生活的鮮活與厚重,呈現(xiàn)奮斗精神的偉岸與崇高,每每給人以力量、以沉思、以激情和悲催體驗。

路遙作品有雨果味道,美不勝收。筆下的人物形象塑造,如同上門裁縫量身定制,每個人物性格都是鮮明,行至皆是那樣得體,內(nèi)外融合得恰到好處。比如小說《平凡的世界》,雙水村老支書田福堂,終日坐在自家院子的一個石碾上,不出家門,全村大大小小的事,全村任何一點異動,沒有一樣逃過他的法眼,成功塑造出一位處事老辣、精于謀略的老支書形象。又比如村支委孫玉亭,出場總是那一副派頭那一身藍色破舊衣服,開口便是“感謝黨”,滑稽行為中給人一種親和而憨厚質(zhì)樸形象。再比如,少安媳婦翠蓮,一位來自山西的姑娘,溫情、倔強而行動利落的氣質(zhì)與黃土高坡的氣韻一脈相承,讓人一眼就喜歡上。比如中篇小說《人生》里的劉巧珍,大字不識一個,卻打心眼里喜歡有文化的人,她平凡生命中善良、純樸、隱忍、甘于犧牲自我的人性光輝一下就足以打動千萬讀者。

路遙的成名作品,除中篇小說《夜幕下的一幕》,我最喜歡的還是長篇勵志小說《平凡的世界》和鄉(xiāng)土愛情小說《人生》。敘事語言風格鮮明,故事情節(jié)抓人,質(zhì)樸里不失美感,詼諧里不乏寓意,凄婉中不失光亮,理性和感性很好地融合起來,給讀者和電視觀眾很強的感染力。不緊不慢的講述,生動簡潔的對白,透散出作家對現(xiàn)實生活、對人生命運、對社會變革冷峻而深刻的思考。比如,《平凡的世界》開篇文字: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間,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,細濛濛的雨絲夾著一星半點的雪花,正紛紛淋淋地向大地飄灑著。時令已快到驚蟄,雪當然再不會存留,往往還沒等落地,就已經(jīng)消失得無蹤無影了。黃土高原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看來就要過去,但那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地沒有到來。開篇語即故事的導語,簡明而用意精準,質(zhì)樸而有張力,給接下來的故事作了一個詩意的渲染和情緒鋪墊,帶給讀者豐富的想象和無盡的期待。小說《人生》里,劉巧珍一句真情道白:“加林哥,我看見你,比我爸我媽還親!加林哥,你就和我一個人好,你什么時候也不要把我丟下!”鄉(xiāng)土中國的親和敘事何其敦厚感人!

幸福是奮斗出來的。出生陜北一個貧困農(nóng)民家庭的路遙,經(jīng)歷過生活貧困、自然災害和社會動蕩,處于社會轉(zhuǎn)型時期人生之痛,活著的艱辛、生命的不易是其直面人生、勇于奮斗的力量源泉。于是,一個個奮斗的身影、抗爭的吶喊在城鄉(xiāng)社會各個舞臺精彩呈現(xiàn),浪漫主義光芒四射?!镀椒驳氖澜纭防?,雙水村孫家兩兄弟少安和少平,兩個家世貧寒的娃面對爛包的生活光景,沒有選擇退縮和安于現(xiàn)狀,使盡全身的力氣拼搏闖干,各自闖出一番令人刮目的天地,少安成為全縣包產(chǎn)單干一舉成名的明星,少平則從一身泥土成為有頭有臉的城里人。世界是平凡的,而通過拼搏奮斗,通過扎實努力,人生可以一樣精彩。奮斗,歲月的紋理有了葳蕤,生命的底色有了精神?!度松防锏母呒恿?,代課老師被人頂替,不甘于辱沒青春理想,一意進城打拼他想要的生活,卻因一場飄搖的愛情打道回府再回高家溝。他失去了浮華虛擬的光鮮亮麗,失去了生命中最值得珍愛的人,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,他的人生有過奮斗,有過付出,卻缺少生命中最可貴的忠誠和堅守,成為紅塵中的匆匆過客。

有奮斗就有責任在身,有奮斗就需要有人勇于擔當作為?!镀椒驳氖澜纭防?,立于時代潮頭、勇于擔當作為的故事場景俯拾皆是:田福軍在縣革委會上慷慨陳詞,敢于發(fā)聲,不僅大力推動了當?shù)氐慕?jīng)濟改革和社會發(fā)展,而且為當?shù)卣紊鷳B(tài)的向好起到了強力助推作用;石疙節(jié)鄉(xiāng)黨委書記周文龍知錯就改,自我革命,勇于作為,最終站在了維護人民群眾利益的一邊;孫少安經(jīng)營的磚廠失敗,他到信用社貸款不欠工友們汗水勞動的辛苦錢;田潤生自覺守衛(wèi)烈士陵園,面對惡人侵擾不惜流血奮戰(zhàn);田曉霞筆仗正義,一篇篇新聞報道,彰顯知識分子的良知等等。

鄉(xiāng)土中國的農(nóng)村社會,具有典型的熟人社會特征。時移世易、人情世故、鄉(xiāng)風民俗、冷暖炎涼等,在路遙的筆下,每每成為一道亮麗的文字風景。比如蒼涼雄渾、情切意綿的信天游,一聲“天下的黃河幾十幾道灣”,傳遞著一方水土的歲月回響;一聲“叫一聲哥哥你回來”,照徹一個鮮活生命的內(nèi)心世界。又比如,人頭攢動、春華秋實的集市風光,農(nóng)家的精工手藝千姿百態(tài),給微薄的生活帶來一絲希望。再比如,男婚女嫁、新居落成、出工攬活等場景描寫,既寫出黃土地上中國農(nóng)民淳樸厚實的一面,同時,勾勒出那個群體精于算計的一面,是鄉(xiāng)土中國那個年代的社會風貌的忠實記錄和集體記憶,這就是文學價值所在。我很喜歡《平凡的世界》里“二流子”王滿銀,他固然痞性十足,卻能緊跟時代向前的步伐,以一個個鬧劇的故事上演帶來一次次生命感動;《人生》里的劉巧珍,她被視同生命一樣的愛情所拋棄、所嘲弄而令人心疼,但是她的美麗善良、無怨無悔救贖了她的不幸遭遇,她是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浸淫幾千年的一個側(cè)影,是純真年代“犧牲自我,成全他人”的美麗傳唱。

路遙的文學寫作,集中凸顯“本土性”和“時代性”的雙重境界和思想格調(diào),他將《平凡的世界》作為他對生活過土地和歲月的獻禮?!氨就列浴迸c“人民性”緊密貫聯(lián),路遙文學寫作的“人民性”表現(xiàn)在謀求生存、向往未來、追求幸福、鄰里互助等方面,他的文學“時代性”則表現(xiàn)在社會發(fā)展、思想變革、城鄉(xiāng)和諧、英雄情懷等方面。一個成功的作家,來自人民,脫離不了他所身處的時代。善于使用人民的語言進行敘事,力求把握時代的脈搏進行表達,這正是路遙腳力、眼力、腦力、筆力的“四力”體現(xiàn)?!镀椒驳氖澜纭窂目嚯y的生活出發(fā),從平凡的人物著筆,一步一個腳印,開創(chuàng)生活和生命的未來,少安辦成磚廠,少平找到工作,蘭香考取大學,王滿銀回心轉(zhuǎn)意,這些都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韌性所在?!度松钒l(fā)掘人性幽微,講述一個與時代、命運、價值關聯(lián)的愛情故事,詮釋人的內(nèi)心復雜性、環(huán)境多變性和生活多樣性,給讀者和觀眾帶來一次深切思考和深情凝望。

路遙先生與文學結(jié)緣,一生在文學的道路上堅定行走,精耕細作、默默耕耘,獲得了文學給予他的幸?;貓?。雖英年早逝,作品不算太多,然而,僅憑《平凡的世界》和《人生》這兩部小說就足以告慰英靈。他的作品,直面現(xiàn)實,敬畏天地,照亮靈魂,是現(xiàn)實主義手法典范之作,也是英雄主義的動人樂章。他的寫作告訴我們,世界是平凡的,生命是平凡的,不平凡的是敢于面對困難的挑戰(zhàn),勇于實現(xiàn)個我的人生價值。在文學光環(huán)日益被商業(yè)繁華所遮蔽的娛樂狂歡時代,每一個中國人,尤其是文學人,都不會忘記《平凡的世界》帶給我們的感動和力量,帶給我們“活著而不絕望”的審美體驗和價值選擇。

再讀路遙,懷舊鄉(xiāng)土,心里滿是文學的精神和文化的力量。是的,斯人已遠,可是,文學離我們每個人都很近,近得可以聽見孫少平與田曉霞的樹下約定,近得可以看見戴著紅頭巾的劉巧珍滿眼晶亮的淚花。再讀路遙,真切期盼當代的中國作家立足東方文化審美認知,充分展現(xiàn)現(xiàn)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文學筆法,擘畫美麗中國在歷史發(fā)展進程中呈現(xiàn)千姿百態(tài)的社會圖景,用文學悲憫情懷滋養(yǎng)民眾心智,用文學反思進取精神鍛造國民品格,將文學的思想光芒轉(zhuǎn)化成國民奮進前行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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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王文婧

責編:鐘千惠

審核:吳雪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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