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(xiāng)愁無限
——家鄉(xiāng)方言的文化密碼
■ 王一民
在我的家鄉(xiāng)鄱陽湖口,流傳著一些口耳相傳的方言。它們帶著濃郁的泥土氣息,又深藏著文化古韻。就如“晝”這個字,在當地方言里,上午叫“上晝”,下午稱“下晝”。如今細細品味,仿佛能摩挲到它散發(fā)的溫度,這個“晝”字,宛如藏著文化密碼,奧妙而深邃。
鄱陽湖畔的炊煙,總是在“上晝”時分裊裊升起。在湖口方言中讀作“zhòu”的這個字眼,恰似一條隱秘的文化臍帶,將千年農耕文明與現(xiàn)代人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。當我品讀這個會意字時,指尖仿佛觸摸到了時光的褶皺。
“晝”是會意字,“日”代表太陽,“一”可看作地平線,整體寓意太陽在地平線之上,即白天。隨著漢字的演變,楷書寫成“晝”,簡化后成為“晝”。在農耕社會,太陽的運行軌跡是最精準的計時器,先民們將日出到日落的時光凝練為具象的符號,這種對自然節(jié)律的敬畏,至今仍流淌在方言的血脈之中?!吧蠒儭保顷枤馍v的勞作時光;“下晝”,則沉淀著暮歸的悠揚旋律。
詩詞中的“晝”字,總帶著獨特的韻味。李白筆下“永晝歌鐘里,喧闐日復日”,描繪出長安的繁華;而在范成大“晝出耘田夜績麻”的詩句中,江南水鄉(xiāng)化作耕織傳家的質樸畫卷。最為精妙的當數蘇軾的回文詞:“柳林風靜人眠晝,晝眠人靜風林柳”,文字在時空里往復穿梭,恰似鄱陽湖上波光流轉的晝夜交替。這些穿越千年的文字,讓“晝”字成為丈量文明的精神尺度。
贛鄱大地的方言體系里,由“晝”字衍生出的詞匯如同繁星羅列:“晝飯”,彌漫著正午的煙火氣息;“晝頭”,藏著農耕時代小憩的智慧;歷代天文人則“晝以繼夜”地記錄著先民對自然的觀察。這些帶著泥土芬芳的詞匯,構建起獨特的時空坐標系。當現(xiàn)代化的浪潮洶涌而來,方言正以驚人的速度消逝,但在鄱陽湖畔的古戲臺,青陽腔和采茶戲里的“晝”字,依然帶著明清腔韻,在咿呀唱腔中守護著文化的基因密碼。
石鐘山下,有一群我的初中同學。盡管時光流轉,仍有幾位老人身體健朗。他們常以家鄉(xiāng)特產炒米粑招待我。近日,醫(yī)師劉夢龍夫婦在電話中說:“老王呀,幾晝回來,到我屋里喫粑哈?!币宦曊賳荆梦铱谒縿?,也勾起了無限鄉(xiāng)愁。
站在新建成的石鐘樓頂層遠眺,長江與鄱陽湖交匯處的煙波異色,恰似一部流動的《方言志》。那些在晨鐘暮鼓中傳承的質樸詞匯,如同江底沉沙,積淀著文明的精髓。摩挲一系列方言詞句的溫度,我觸摸到的不僅是文字的筋骨脈絡,更是一個民族與自然對話的永恒密碼。在這個被數字時鐘切割的時代,或許更需回望先民的智慧,讓那些帶著土地氣息的文字,繼續(xù)滋養(yǎng)我們的精神原鄉(xiāng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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