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讀九江 | （微小說）大師某與他的傳聞
大師某與他的傳聞
■ 王愛紅
一日上午，我去國畫大師某府邸拜會，發(fā)現(xiàn)某左手端著一個冒著煙的煙斗，右手提著一支蘸過墨的筆，正眉頭緊鎖地站在闊大的畫案前冥思苦想、斟詞酌句，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。畫案上鋪展著一張素白的、大約八尺的對聯(lián)紙，靜等著某把一串黑色的漢字完整地落在上面。不知道是某在為誰揮毫潑墨，勞神費力。我瞄了一眼屋子里的人，看看哪個有這等榮幸呀？某的字何止千金，它可是以平方尺計算價格的呀。
恐怕不僅是一張?zhí)靸r紙片在起作用，某應(yīng)該有迷魂之道。他的人氣旺，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，不管某干什么，就是如廁也有人等。據(jù)說，某如廁喜作詩。某睡覺呢？這個嘛，鬼知道。對了，是小鬼在床榻前候著呢。某畢竟是八十歲的人了，這也是自然規(guī)律，不值得大驚小怪。某最大的特點是不甘寂寞，整天前后呼應(yīng)得像開著一個戲班子。有時，我覺著某是一條魚，玩筆墨的墨魚，他身邊的人則是水。沒有水，魚肯定活不成。某身邊的這些人反過來證明某活著，活得自由自在，十分舒暢。
某應(yīng)該知道我來了，一般人都有第六感覺，何況大師。我跟室內(nèi)所有的人都頷首示意，一一打過招呼，最后再往某跟前靠一靠。某板著臉假裝沒有看見，不管是誰來了，他都是看也不看，除非是我的頂頭上司，定能讓某忙不迭。某不看人，他總是這么嚴肅是有資格的。先不說他的學(xué)識、資歷與名氣，僅手上的功夫，連城之價的書畫作品信筆由來，足以讓人贊嘆不已。某自然不像有些人（包括我），在不高興的時候也必須做出一個笑模樣。
某的字終于寫完了，一眾人都去觀摩欣賞，與往常稍有不同的是，某專用的啦啦隊只肯定叫好而不起哄，贊美頗有節(jié)制。我一看書寫的內(nèi)容，“茲少小藝文勖勉，手足情深，半世何曾存芥蒂；祈云霄功業(yè)騰飛，肝膽義重，此生永訣哭暌違?！苯蛔≌f了句：“這是挽聯(lián)呀?！蹦程鸢胛盏氖滞厦嬉恢?，故作姿態(tài)地說：“挽聯(lián)。”我看某的手勢，知道他這是在寫字的時候把煙斗放下了，還沒有來得及拾起來。
某的煙斗是長在他身上的一個特殊的部件，即使某不拿煙斗，熟悉他的人也能夠看出來。因為，某的一只手總是懸空的。如果你要送他什么東西的話，他只能讓身邊的人接。有人嘲笑他的架子太大，殊不知他手里拿著東西呢?！巴炻?lián)”這句話就算某跟所有沒有打過招呼的人打過招呼了。原來，某的一位少有來往的藝友不幸辭世，他借此抒情的同時，也賣弄了一下自己的書法功力以及國學(xué)楹聯(lián)方面的傲世之才。某情不自禁地讀出了聲，明眼人知道，某在此聯(lián)中用了兩個生僻的詞，一個是勖勉，另一個是暌違。我暗自思忖，某是不是在空白處留一小注：勖，讀作xù，古同勉勵；暌違（kuí wéi）是一個漢語詞語，意思是別離，隔離。
突然，某讓其助手再裁同樣尺寸的紙來。助手不敢懈怠，也不能有異議，既然大師有此興致，他這里也不缺好紙，趕緊張羅就是。大家越說好，某越覺詫異。大師習(xí)慣，無不精益求精，與眾不同，絕不能人云亦云，失去自我。一會兒，某又寫了一聯(lián)。兩相比較，誰也沒吭聲，復(fù)寫的根本沒有第一次寫得好，恍惚間似乎叫人覺得一個人在某這里死了兩次。一聯(lián)無疑是有用的，不知另外一聯(lián)作何處理？某是不是有留檔的習(xí)慣，我不知道。
某這次是真的滿意了，他往畫案底下使了一個眼色，有人熟門熟路，立刻鉆下身，接著雙手捧出一只包裝考究的素面錦盒。有人接過來置于案上，打開盒子，內(nèi)嵌著一個老青花瓷的印泥盒子。開啟盒蓋，里面盛的是藍色的印泥。某取印章往印泥上“啪啪”蘸打了幾下，親自鈐印，十分別致。這就對了，我恍然大悟，在挽聯(lián)上落紅印確實不肅穆，遂感嘆某確實有見識呀。
那一段時間我去某宅頗為頻繁。可能沒幾天，我又有公干與某相約后，是個下午前去某府上叨擾。前幾天上午的那些人好像沒有走，他們一直在某的畫室里等我，彼此見了無非是頷首微笑，把我弄得像一只受過培訓(xùn)的點頭蟲。我看見某，一時竟然忘記了來此的目的。
某手中擎著那只煙斗，正在侃侃而談。我隨便在一個高凳上坐下，聽某講的是他上午在八寶山革命公墓參加好友追悼會的情景。某好友生前成績斐然，影響頗巨，逝世后深享哀榮，前來參加追悼會的親屬、生前友好、家鄉(xiāng)代表以及社會各界人士和藝術(shù)愛好者把靈堂圍得水泄不通。某到達后，人群頓時轟動了起來，大家紛紛低聲說：“某來了！某來了！”隨后不聲不響地給某讓出一條道來。某表情凝重，昂首闊步，徑直走到好友的巨幅照片前鞠躬，再鞠躬，三鞠躬……某著實風(fēng)光了一回。大凡有點能耐的人無不酷愛表演，這在繪畫領(lǐng)域就叫重復(fù)。當時，某一本正經(jīng)地再現(xiàn)當時的場景，向前面鞠躬時，剛巧站在他前面的人唯恐躲閃不及，嚇得汗毛直立。
俗話說名師出高徒，意思都在字面上，說的是有名望的師傅培養(yǎng)出的徒弟也是高水平的。如今，某是藝壇巨擘、畫界名師。前不久，有人居然用一件莫須有的舊事來激烈地貶損他的人格，全盤否定某的品行。傳聞大師某的老師德藝雙馨，桃李滿天，壽終正寢駕鶴西去后，某前來吊唁，被拒之門外。某痛哭流涕，仍不得入內(nèi)。設(shè)想若確有其事，那么，在某好友的吊唁大廳里，人們給某讓出的那條路，就頗耐人尋味了。
周刊郵箱：jjrbcjzk@163.com
主編熱線：13507925488
本原創(chuàng)內(nèi)容版權(quán)歸掌中九江（16691.cn）所有，未經(jīng)書面授權(quán)謝絕轉(zhuǎn)載。
編輯：吳晨
責(zé)編：肖文翔
審核：楊春霞
評論
下載掌中九江
掃描二維碼下載，或者點擊這里下載
贛公網(wǎng)安備36040302000178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