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讀九江 | （論語）“同其好”與“同其行”
■ 何誠斌
曾鞏提出“同其好”與“同其行”兩種不同的處世方式。一類人害怕自己一生不成名，所以拼命追隨名人成為同行者；一類人內(nèi)求于己，靠人品和文品在地方上贏得聲望，并與純粹的有造詣的文人保持相同的愛好及操守，其偶像或為今人，或為古人。
曾鞏在《尹公亭記》中寫到北宋散文家尹洙，稱其在當時名震天下，貶謫隨州后結(jié)茅為亭，以草為嬉，并潛心于學問，“不以貧富貴賤死生動其心”。后來，隨州太守李禹卿在廢壞的茅亭地基上建起一座瓦亭，成為傳承尹洙“風聲氣烈”的場所及懷念尹洙的一個景點，“是可謂與人同其好也”。
實際上，紀念尹洙，何嘗不是紀念歐陽修。尹洙與歐陽修一起搞古文運動，既是同其好，也是同其行；但不同于那種“疾沒世而名不稱”而想方設法與名人“同其行”的人。曾鞏是歐陽修的弟子。當初，他寫信給歐陽修，表示自己與先生“同其好”，他說：“伏惟不以己長退人，察愚言而矜憐之，知鞏非茍慕執(zhí)事者，慕觀圣人之道于執(zhí)事者也，是其存心亦不凡近矣。若其以庸眾待之，尋常拒之，則鞏之望于世者愈狹，而執(zhí)事之循誘亦未廣矣?！保ā渡蠚W陽學士第一書》）意思是，我不是羨慕你的權(quán)力，而是羨慕你用心推行圣人之道，如果你拒絕我，那么我在世上求道的希望就很小了，而你推行圣道的路也不會寬廣。
曾鞏向歐陽修極力推薦王安石，話語中也是示意“同其好”。他在《上歐陽舍人書》中說：“鞏之友王安石，文甚古，行甚稱文，雖已得科名，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。彼誠自重，不愿知于人，嘗與鞏言：‘非先生無足知我也?！绱巳耍沤癫怀Ｓ?。如今時所急，雖無常人千萬不害也，顧如安石不可失也?！蓖醢彩粌H在對待古文上與歐陽修“同其好”，并且在國家治理上也可以“同其行”，“先生倘言焉，進之于朝廷，其有補于天下?！焙髞?，實際情況是，歐陽修與王安石在文學上“同其好”，他作詩《贈王介甫》：“翰林風月三千首，吏部文章二百年。老去自憐心尚在，后來誰與子爭先。”表達了對王安石的欣賞，并認為他會成為未來文壇領袖。但是，歐陽修并不支持王安石變法，尤其對青苗法提出了批評，上書朝廷，建議停止發(fā)放青苗錢。這表明，歐陽修與王安石未能如曾鞏所預判的那樣“同其行”。
曾鞏相信自己與歐陽修“同其好”，并且“同其行”；而對于古代君子，曾鞏心慕而愿“同其好”者，其中包括顏真卿。曾鞏對顏真卿的評價：“故公之能處其死，不足以觀公之大。何則？及至于勢窮，義有不得不死，雖中人可勉焉，況公之自信也與！維歷忤大奸，顛跌撼頓，至于七八而終始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，非篤于道者不能如此，此足以觀公之大也?！保ā稉嶂蓊侓敼籼糜洝罚?/span>
曾鞏反感于一味地歌頌唱賀，他在《上蔡學士書》中說：“言事者皆為天下賀得人而已。賀之誠當也，顧不賀則不可乎？”恰當?shù)淖ＹR是可以的，但不祝賀就不可以嗎？他說：“為天下者，使萬事已理，天下已安，猶須力開言者之路，以防未至之患?！保ā杜c孫司封書》）
曾鞏所處的時代，教育是缺位的，甚至是失敗的，所以政府要興學，讓更多人“同其好”，即做到：“使一人之行修，移之于一家，一家之行修，移之于鄉(xiāng)鄰族黨，則一縣之風俗成、人材出矣?！保ā兑它S縣縣學記》）
曾鞏曾是個有遠大抱負的文學青年，“十六七時，窺六經(jīng)之言，與古今文章有過人者，知好之，則于是銳意欲與之并?！钡搅酥心耆圆环艞墸捎捎诿沂录吧?，“故不得專力盡思，琢雕文章，以載私心難見之情，而追古今之作者為并，以足予之所好慕，此予之所自視而嗟也?！庇幸荒?，他終于有空待在家了，結(jié)茅舍，讀書寫作，“至于文章，平生之所好慕，為之有不暇也?！保ā秾W舍記》）
現(xiàn)代教育主要是傳授知識，為各個領域輸送勞動力資源，其中不乏各類人才，但也有不少思維固化、創(chuàng)造性被制約、想象力貧乏的人，還出現(xiàn)了一些精致的功利主義者。所謂“攜手同行”，若無“同其好”，往往走著走著就彼此走散了。畢竟，能陪你走得遠的，未必是和你笑點相同的人，而是和你目標一致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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